父亲和他的手风琴

背景音乐手风琴独奏《花儿与少年》

父亲最喜爱的曲目

我的老父亲我最亲爱的人,已离世一年六个月零八天。没有了父亲的第二个清明节,冠状病毒正在全球肆意泛滥,不能去墓地为老父亲敬上一杯酒,点上一柱香,捧上一抱鲜花,焚烧纸钱寄托哀思,只能拿起笨拙的笔写写记忆里父亲的样子,让思念具体到有个着落吧!

我仔细轻轻地翻拍着父亲的工作证,正反两面,钢印盖章一九七二年,是父亲亲笔填写。好珍贵的物件啊,既有父亲39岁的模样又有他老人家的手迹。

父亲的工作证,印章1972年

工作证的封面和底页

我还在渴望清明时节去公墓祭拜老父亲,我会和父亲说说悄悄话,我会哭一阵儿,而写关于父亲的文字我会哭一天,是需要勇气的。心在告诉自己,说点轻松的话题吧,这样心的疼痛能减轻一点点,所以今这个清明,我只说父亲和他的手风琴。可看着父亲的照片,眼睛还是模糊了,留着泪开始了我的回忆:

父亲16岁只身一人来到抚顺,从在私人铁工厂学徒做到国有大企业的8级钳工,一生勤奋钻研敬业;他坚持了八年夜校学习,靠灵活的头脑和顽强的意志品质完成学业;22岁和母亲结婚养育了我们五姊妹,退休后又和母亲一起经营了十年小卖店、十年小面馆。八十五年的人生路上他走过N多沟沟坎坎,经历过无数次风霜雨雪 。

热爱生活,积极乐观的父亲,用智慧创设,精心雕琢,努力地把一个个酸甜苦辣咸的日子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过成琴棋书画诗酒花。

时间像一把刀,将记忆分割,有些事已记忆模糊,有些事却烙印在心,父亲的电唱机、小提琴、手风琴从来不曾走出过我的记忆。比我年龄还大的电唱机是父亲的最爱,“文革”前他每个星期天都会买回两张唱片,我们家黑色红心的老唱片积攒了一二百张。父亲的自娱自乐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的儿女们,我耳濡目染喜欢音乐,电唱机的转动让我会唱太多经典老歌。

破旧的小提琴父亲用它练琴千万遍,自学成曲,我人生唱完整的第一首 歌《洪湖水浪打浪》就是和着父亲的琴声。

比我年龄还大的一台电唱机和一把小提琴

再看看这张64年前的双科结业证,我的老父亲当年就是现代版的文艺青年一枚,鉴定完毕。

父亲读夜校的双科结业证书

电唱机,小提琴功不可没温暖了父亲热爱音乐的平凡日子,而手风琴更是妥妥的功臣陪伴了父亲一生。

父亲的第一台手风琴是红色的,配上黑白的键盘很漂亮,我记忆里仅有很漂亮这点印象。1963年春天8个月大的弟弟感染了小儿麻痹病,给弟弟治病花光了家里全部积蓄,父亲迫于生活到寄卖商店当掉他心爱的手风琴。寄卖商店在二道街离姥姥家很近,记忆中的一天,父亲来姥姥家说:他刚去过寄卖商店,他的手风琴还没买出去呢。现在想起我心依然隐隐作痛,心疼我的老父亲,他去商店回看那台手风琴,曾经的心爱却已不属于他,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揪心和无奈

值得欣慰的是弟弟的病得到最好的治疗只留下一点点轻微的腿疾。

下图:1960年暑期,父亲和厂里的青年人去沈阳北陵公园游园,他惬意地背上心怡的手风琴,同小伙伴唱起那动人的歌。

三年后这台漂亮的红色手风琴被寄卖

1960年7月17日北陵公园留影,后排左1是父亲

不记得图中下这台黑色的鹦鹉牌手风琴何时来的我家,只记得父亲每天抱着它拉琴的样子,记得耳边那悠扬悦耳的琴声,还记得他同院里的春静舅舅在一起的手风琴、二胡合奏。

想当年,父亲的手风琴总是被他拆了装,装好又卸的折腾着,当时很好奇又不敢问:这是为什么呢?后来自己悟出来敢情是在调音。

父亲的手风琴老师是书,多少个夜晚他捧着手风琴入门的书籍入眠,没有音乐基础的父亲沉迷在书里从五线谱学起,从一个个音符、符号、音阶……到手型、从左手封箱及左手贝司、右手指法……再到左右手的配合的技能……靠悟性,天赋和恒心,用他那双打铁的手拉出了悠扬动人的乐曲,父亲最喜欢的曲子《花儿与少年》,每天必拉,也是老父亲的保留曲目。

父亲的谱夹厚厚的几大本,记录的是他抄写读谱练琴的艰辛和满满的成就感。他背着琴摸索,慢慢熟悉了每一个键,每一个音,一遍遍的爬音阶练习。我也特别喜欢手风琴,曾经试着摸过琴因难而退,女儿小时候的基础手风琴课我始终陪同,所以我深知学琴的不易,特别是左手贝司按钮因为看不到全凭手来摸,必须得下大力气练习操作。最让人头疼的是左右手配合时的练琴,左臂对封箱的引导真的是难上加难,经常是顾了左手操作,就忘了右手按键,一首小曲子要双手配合,得反复练几天。父亲拉琴能靠自学而成,真心令我摩拜。虽然他演奏的曲子略有生硬,但我听不够,感觉不输于手风琴名家的演奏。

父亲喜欢拉琴,他不放过任何学习的机会。1968年前后,厂里分配来二百多名转业军人,其中的于德光叔叔手风琴拉的美仑美奂,绝对的高手。父亲经常找于叔叔请教学习,记得还把于叔请到家里做客,妈妈做了一桌子好菜款待叔叔,在那个物质紧缺,什么都要票的年代,被请吃顿饭的人一定是上上宾。由此可见父亲对手风琴多么热爱。

我的父亲年轻时拉琴的样子简直是酷毙了帅呆了,那温馨美好的画面植根我心,只是可惜没有留下照片。

父亲60岁生日拉手风琴的样子,依然风度翩翩,母亲总是第一个也是最忠实的观众。铁粉母亲有时会提点小建议说,你拉琴别总跟着唱不行吗一针见血,切中要害,父亲笑着说行行,可依旧不改。

父亲60岁生日拉琴的模样

每一年父亲母亲生日,父亲的手风琴一定会奏响《花儿与少年》和《北京的金山上》,一曲是父亲的最爱,一曲是母亲的最爱。

日子过着过着,手风琴拉着拉着就到了父亲母亲结婚五十年的纪念日,金婚酒宴现场父亲拉琴母亲唱的一曲《绣荷包》,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位嘉宾。

当主持人让父亲讲一件老伴令他感动的事时,父亲说:不只一件,有很多很多,例如,我买第二台手风琴时和她商量,她没犹豫就说,你喜欢就买吧,一般人是做不到她这样贤惠的,你有琴了还买,咱也不是什么大款。父亲朴实的话语,不但表达了他爱琴如宝,还真真的温暖到人的心底,让人们相信爱情,再次证明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聪慧温柔的的女人。

父母亲的金婚庆典,父亲拉琴母亲唱《绣荷包》

让老父亲倍感荣耀的是,他的外孙女、外孙子从小都背上了手风琴,青出于蓝胜于蓝,尤其外孙小白不但传承而且还发扬光大,一路考试稳过十级,小白的手风琴独奏那是相当了得。

女儿小美小学二年级在26中校门前练琴

外甥小白在父母亲金婚庆典演奏《打虎上山》,现场掌声雷动

父亲的八十大寿,他老人家的儿女们摆喜宴庆祝,虽没有邀请亲朋好友同庆贺,但气氛和排场隆重热烈。四世同堂的大家庭,人人参与各显其能,他培养的孩子们都能歌善舞,都有能力一身兼多职:从策划、导演、到布景;从音响、灯光到摄像摄影……都是自产。外甥小白和她姐小美是主持人,同时他也是乐手,外甥演奏的手风琴多曲组合把姥爷姥姥欢喜的使劲拍巴掌。

父亲80岁生日喜宴上,他的外孙拉琴送祝福

岁月这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刀刀致人病,它摧残的我老父亲行走困难了,老人家最后一次拉琴是他和母亲的钻石婚纪念日后的某一天

82岁的父亲和大妹夫合奏《北京的金山上》

敬爱的老父亲!今天是清明节,您在天国还好吗?女儿想您了,很想很想,现在是特殊时期女儿不能去墓地看您,仓促地写写我记忆里您和您的手风琴的往事,伴上您喜欢的手风琴独奏曲《花儿与少年》敬献给您,您能看得到听得到吗?

亲爱的老父亲您安息!待疫情过去女儿去您墓前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