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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文随笔

电影小说|如晴天,似雨天

阿信2022-11-18杂文随笔65
   遇见她那天,我第16次演奏这首协奏曲。天色昏暗,雨丝微微,她头发半湿,眼神明亮,冒冒失失地闯进了演奏厅,闯进了我的生命。我视线接触她的眼神时,指尖下意识地用了点力,她坐在角落听了许久,泪水从眼角滑落。泪珠的光线,刺痛了我的心。她是个有故事的女孩。 下课铃声响起,我收拾起演奏本和大提琴,往门外走。她却挤了上来。“嗨,你是雷吉吗?”我点点头。“我是你家新来的保姆埃莉诺。你妈今天出差了,现在起我来照顾你。”“嗯。”她二十出头,长得很漂亮、干净又清爽,但廉价的衣服和故作热情的态度出卖了她。她并不喜欢这份工作,只是很需要它。 出了门我照旧往右拐,她拉住我的肩膀。“雷吉,汽车和司机在这边呢,你妈妈说了,你要坐汽车回家。”“我不坐,放心吧,我妈不会知道的。”我半步不停留,她愣了一下,跟了上来。“雷吉,明明有车,干嘛不坐?”“家又不远,而且,这雨后的景色多漂亮啊,我宁可走一走。”自己也有点意外,突然和一个陌生人讲那么多。 我自顾自往前走,她几步赶上前,掂了掂我的提琴盒。“很沉吧,累不累?”我摇摇头。“刚才你演奏的曲子很好听,我被感动到了,这首曲子叫什么呀?”“如晴天,似雨天。”“真的好贴切,我从来没听过。”“是我写的。”她石化的样子好可爱,我转过头,不想让她看到我开心的表情。过了一会,她又赶上来。“真的吗?雷吉,你是个音乐天才!”“音乐已死!” 晚饭时她心不在焉,我也是,即使我把视线聚焦在饭菜上,依然能感觉到她停留在我身上灼热和带有研究意味的目光。她和其他保姆不一样,我愿意让她慢慢揣摩、慢慢感知、再慢慢惊喜。我一把推开饭菜,“太难吃了!”“嘘!”她指指厨师的方向。“放心吧,她在看电视,我们说的话她一点都听不见。”“为什么不叫她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她的表情讳莫如深。我摇头微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家没什么阶级歧视,是她自己不愿意,说不定她心里非常讨厌我呢。”“噢!雷吉,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小孩,这样不可爱。”她作了个鬼脸,摇摇头。我学她的样子和声调“埃莉诺,你的样子像极了小孩,这样太可爱!”与她视线接触 ,相视而笑。突然有种感觉,我和她之间会发生点什么,或许,我渴望和她之间会发生点什么。 饭后,我挑了部活泼幽默的电影,找来零食,邀请她一起欣赏。搞笑电影、零食还有看起来帅气可爱的我,她这个晚上一定过得很快乐。果然她笑得前仰后合,激动起来搂着我的脖子,刚洗过的头发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真好!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她突然神色凝重,跑到房间外接听,然后急匆匆地下楼出门。我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来到门口,我示意司机留意情况,然后跟着她到街的拐角。她与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子激动地说着什么。隐隐约约地传到我的耳畔。“求求你别纠缠我了,每次我离开你要挽回,每次我回去了你却没改,我辛辛苦苦赚回来的钱全给你喝酒赌博花光了,那我活着靠什么?”“但你把我的吉它扔了,那把吉它有多贵你知道吗?”“再贵你都不碰它了,最初喜欢你是因为你喜欢音乐,你不再喜欢音乐了,我也不再喜欢你了。”她快步离开,我连忙先跑回房间,盖上被子,关掉灯。 有细碎的脚步声,她似乎脱了鞋,轻轻地踱进了我的房间。她跪在我的床头,摸摸我的杂文随笔 脸。“抱歉啊,雷吉,我破坏了这个夜晚。”月色如水,我伸出食指擦掉她眼角的泪水。“没事,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世事无常、人生幻变,在大提琴的呜咽声中,我仿佛看见自己饱经沧桑的心被12岁的躯体束缚,在别人看来,像我们这样的人伤春悲秋是无病呻吟,有宽敞得找不到边的房子,有富甲一方的父母,有超乎寻常的天赋,我努力或是不努力,大概也会走向成功。可以预知的成功是乏味的,被安排好的人生是痛苦的,别人都觉得我早熟。早熟,不是天赋,是被长期的冷漠所伤害而培养起来的保护层。我早熟,所以我不需要爱。我早熟,所以我不需要保护。我早熟,所以我不需要别人的关注。明明知道,就是因为没有爱,没有保护,没有关注,所以才早熟的。大提琴是我的心声,我却早熟得连心声都不想去表达了。 一曲终了,角落里响起掌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演奏室。“这个房子真大啊,沿着声音我才能找到你。”“一共有38个房间,1877年由本城最有名的设计师设计建成,市立图书馆也是他的作品。”她看着我把大提琴装起来,锁进箱子。“为什么锁起来。““我不想拉了。““也好,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我指的是,再也不拉了。”“为什么,你拉得多好啊。”“音乐已死!”“你的朋友们该多失望啊。”“那些弹钢琴的,拉小提琴的不是我朋友,他们只是合作的伙伴罢了。”“即使是合作伙伴,你也不应该随意就把他们甩掉。”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她帮我披上衣服。“今天我送你去露营,你们可以看星星、烧烤、大家聊天聊到天亮,想想都觉得开心。”“我不去!”“为什么?”“不想去!我和他们聊什么呢?聊卡通片?聊超人玩具?还是聊我们伟大的理想是终有一天能坐上飞船环游太空?”“这可不行,这是你妈妈给你安排好的。”“我哪用她来安排,无知的女人。”“不行的,我一定要送你去,这是我的职责。”我看着她那焦急无措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交给我来处理,如何?”她站在马路的那一边,远远地看见我和带队老师交涉、签到、友好地握手道别。 “好了,我们逛公园去”“你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就这样答应你脱队。”“傻女孩,没那么简单,我还给了他钱。”“雷吉,你是个12岁的小孩吗?你早熟得让我难以置信。”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我18个月认字读书,在数学方面有特殊的天赋,我妈欣喜若狂,召集了所有的好友开派对,要我在大家面前背莎士比亚的剧本。我害怕,她就在桌子底下拧我的大腿。”“那你爸爸呢?他同意你妈妈这么对你?”“你现在见到那个有钱显赫的男人是我继父,我爸爸在我出生不久就车祸去世了,他是个音乐家。”她伸过手来摸摸我的头发,我轻轻地躺在她的大腿上,玩弄着她清香的秀发,我问她:“你还爱那个男人吗?”“谁?”“别装了,他来找过你,我都看见了。”“爱过,但是看不见希望。”“需要我帮你吗?”“你能怎么帮我?你还是个孩子。”我没告诉她,前两天,我让司机找过他,我的司机不仅仅是司机,他还是前海军陆战队退役军人,埃莉诺的男友比我想象的懦弱,我帮他还了债,他骂了句,这婊子什么时候交了有钱男朋友。就丧家犬般地消失了。 我妈出差,我赶走了她的男朋友,我还以参加露营为借口,让厨子也放假。现在埃莉诺只属于我一个人。白天,我们逛公园、聊天;晚上,我们会由心情主导,或坐地铁穿越半座城去找家中餐馆大快朵颐,或由我抄起家伙直接下厨,法式的、意式的、日式的。当我打开盖子,她总会杂文随笔 惊喜大叫。“雷吉,太棒了,你真是个天才,干什么都棒。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吃不下厨子做的饭了。”我看着她欣喜若狂的样子,好想说,埃莉诺,你真是我的天使!可惜我是个孩子,命运给了我复杂的心灵,却又给我稚嫩的躯体。我有时怨恨它,如果不是它,我就能直接像男人一样向她倾吐衷情,但如果不是它,我又怎能以小孩的身份接近她,欣赏她毫无保留的喜怒哀乐。 在和煦的阳光下,我躺在埃莉诺的身边。“埃莉诺,你期待结婚和生小孩吗?”她摇摇头,“我觉得结婚和生小孩是种负累,我只想自由地往前飞。”我伸手去触摸她的手,然后紧紧地握住它。“你这样觉得,只是因为你没有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当你遇见他,你就会觉得恋爱、结婚、生子,这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浓重的悲哀突然涌上心头,切肤割肉般的痛感?与深爱的人终将分离的预感?这一刻她躺在我身边,我却明知留不住她。我12岁,她22岁。她如孩子般天真,我已像老人般沧桑。横亘在我们中间除了岁月的沟壑,还有命运的诡谲。我能跨越它们吗?等我成长到埃莉诺那样的年龄,可能她早已结婚生子了,也可能我早已对尘世失望,无力负担如此沉重的爱了。她的指尖滑过我的脸颊,拭去我眼角的泪珠,闭上眼睛我也能感觉她灼热的目光。第一次,我在女人面前流露真我,第一次,有个女人用看成人的目光来看我。 我期待妈妈的出差时间越长越好,意外却来得更早些。埃莉诺接到了家里来的一个电话,她开始哭泣,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她说她父亲突发重病。她必须回去看看他。在这期间,她安排了好友过来顶班照顾我。我整理了一下她收得乱七八糟的行李,告诉她,如果她不介意,我可以陪她一起回家。或许能出点主意帮帮忙。她停下手来看了我一会,紧紧地拥抱我。松开我以后,我发现自己胸前的衣服被泪水湿透了。这个傻女孩,她需要我。 坐在长途客车上,迷迷糊糊地犯困时,感觉她把我的头扶起来,靠在她的肩上,然后她的头靠在我的头上。清香的秀发让我无法进入梦乡,我却不愿把眼睛睁开。到了埃莉诺家我才明白她为何展露愁容,刻薄的母亲、愚蠢的继父、抑郁的妹妹,一贫如洗的家庭。她带我走进她妹妹零乱肮脏的房间后,坐在床上无助地哭泣。入夜很冷,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她母亲刺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不准开暖气,你可没交暖气费。我上前摸摸她的头发:别在这里住了,我带你住酒店吧,你需要好好休息。洗完澡,她放松地躺在酒店舒适的床上,昏暗的灯光下,她的双眼熠熠生辉。我合上书本,躺下来与她对视。“给我讲讲你父亲吧。”她顿了顿,开始娓娓而谈:“我父亲和我母亲不一样,她是个温和的人,不爱说话,喜欢笑,还喜欢听音乐,小时候就抱着我一起听,后来我也喜欢上了音乐。中学时,我参加学校的音乐社,吹科乐内管。毕业那天,我收到一个漂亮的大皮箱,里面是支科尔内管。我后来拿着它参加索菲亚音乐学院的考试,竟被录取了。”“那你去那里念书了吗?”“没有,他们不提供全额奖学金,我家太穷了。因为这样,我母亲才和我父亲分开的。他后来赚钱参军,退役回来发现我母亲就和叔叔在一起了,是的,我继父就是我亲叔叔。他愚蠢、无知、粗鲁,但他能养活我母亲。我父亲知道后,一句话没说,收拾行李就搬走了。那支科尔内管我一直带在身边,后来要替男朋友还债,才把它卖了……”说着说着,她合上疲惫的双眼。我关上床头灯。聪慧的头脑,12年的人生经历,我以为以自已的认知已足够世故、足够超脱。其实存在许多无奈,许多我接触不到的阴暗面,单在埃莉诺天真单纯的表象里,就隐藏着那么多的尴尬、无奈和恐惧。她是要多努力,才隐藏起这些情绪,只向我展露美好、开心的一面啊。 第二天,她早早地到医院看望了父亲,抱抱坐在门口神情呆滞的妹妹。就带我坐上了归程的长途客车。我看着她若有所思的侧脸,忍不住开口了。“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天啊,雷吉,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有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份新工作,在我家附近,收入不低,这样我可以一边赚钱,一边照顾家里,我父亲快不行了,我妹妹这样下去可能会变成精神病人,这一切是我的责任,我是要承担的。”她转过头来看看我。“你放心,我有个很好的朋友,她年轻、有活力、书念得比我好,她很愿意过来照顾你。”我摇摇头。“埃莉诺,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需要保姆。”她不再说话,胸口猛烈起伏,我也不再说话,轻轻地靠在她的肩上,她的头靠在我的头上。如果分离不可避免,那我们应该好好珍惜剩余的时光。 接下来的两天,可能是我出生以来笑得最多的两天。我微笑下厨给她做早餐,放在她床头,用宠溺的眼光等着她醒来;我微笑着带领她介绍来的保姆参观这所豪华的房子,让她知道我喜欢她的一切安排;我微笑着陪她逛公园,玩各种幼稚的游戏;我甚至想在她离开看我最后一眼的时候,假装微笑着沉睡。但是不行。我还是爬起来冲到一楼,拦着她杂文随笔 。有句话,我必须说,不说,我怕会后悔终身。“埃莉诺,你可不可以不走?”她蹲下来,看着我。“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的。”“有句话我很想告诉你,虽然我们只相处了几个月,但感觉我们好像认识了一辈子,这样深的缘份,这样深的感觉,我怕此生再也不可能有了……”在透明玻璃窗的晨光中,埃莉诺突然紧紧地拥抱我,她的体温、她的力度,仿佛在告诉我,什么都不必再说了,她吻了吻我的额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俯吻了我的——嘴唇……我稚嫩的嘴唇,无法深深地回吻她,我激烈灼热的情感,终究无法冲破12岁男孩的躯体。强烈的伤感、强烈的幸福,辗转、融和、交杂。终于明白,我不是一个人孤独地爱着,有种东西已将我们紧紧牵系。 打开尘封的箱子,我拿出大提琴,翻开乐谱,拉响这一曲。在遥远的他乡,埃莉诺打开快递员送来的黑色皮箱,拿起崭新的科尔内管,翻开乐谱,吹响这一曲。如晴天,似雨天……音乐还在,我们终究还是会重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