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前赤壁赋(月什么东山什么什么于什么苏轼前赤壁赋)
前赤壁赋原文及翻译
前赤壁赋原文及译文如下:
原文: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旅让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译文:
壬戌年秋,七月十六日,苏轼与友人梁桥在赤壁下泛舟游玩。清风阵阵拂来,水面波澜不起。举起酒杯向同伴敬酒,吟诵着与明月有关的文章,歌颂窈窕这一章。不一会儿,明月从东山后升起,徘徊在斗宿与牛宿之间。白茫茫的雾气横贯江面,清泠泠的水光连着天际。任凭小船儿在茫无边际的江上飘荡,越过苍茫万顷的江面。(我的情思)浩荡,(我的情思)浩荡,就如同凭空乘风,却不知道在哪里停止,飘飘然如遗弃尘世,超然独立,成为神仙,进入仙境。
这时候喝酒喝得高兴起来,用手叩击着船舷,歌中唱到:“桂木船棹啊香兰船桨,迎击空明的粼波,我的心怀悠远,想望伊人在天涯那方。有会吹洞箫的客人,按着节奏为歌声伴和,洞箫“呜呜”作声,有如哀怨有如思慕,像是哭泣,又像是倾诉,尾声凄切、婉转、悠长,如同不断的细丝。能使深谷中的蛟龙为之起舞,能使孤舟上的寡妇听了落泪。
苏轼的容色忧愁凄怆,(他)整好衣襟坐端正向客人问道:“箫声为什么这样哀怨呢?”客人回答:“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这不是曹公孟德的诗吗?(这里)向西可以望到夏口,向东可以望到武昌,山河接壤连绵不绝,(目力所及)一片苍翠,这不正是曹孟德被周瑜所围困的地方么?当初他攻陷荆州,夺得江陵,沿长江顺流东下,麾下的战船延绵千里,旌旗将天空全都蔽住,在江边持酒而饮,横执矛槊吟诗作赋,委实是当世的一代枭雄,而今天又在哪里呢?何况我与你在江边的水渚上捕鱼砍柴,与鱼虾作伴,与麋鹿为友,(我们)驾着这一叶小舟,举起杯盏相互敬酒。(我们)如同蜉蝣置身于广阔的天地中,像沧海中的一颗粟米那样渺小。(唉,)哀叹我们的一生只是短暂的片刻,(不由)羡慕长江没有穷尽。(我想)与仙人携手遨游各地,与明月相拥而永存世间。(我)知道这些不可能屡屡得到,托寄在悲凉的秋风中罢了。”
我问道:“你可也知道这水与月?不断流逝的就像这江水,其实并没有真正逝去;时圆时缺的就像这月,但是最终并没有增加或减少。可见,从事物易变的一面看来,天地间没有一瞬间不发生变化;而从事物不变的一面看来,万物与自己的生命同样无穷无尽,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呢!何况天地之间,凡物各有自己的归属,若不是自己应该拥有的,即令一分一毫也不能求取。只有江上的清风,以及山间的明月,送到耳边便听到声音,进入眼帘便绘出形色,取得这些不会橡镇猛有人禁止,享用这些也不会有竭尽的时候。这是造物者(恩赐)的没有穷尽的大宝藏,你我尽可以一起享用。
客人高兴地笑了,清洗杯盏重新斟酒。菜肴和果品都被吃完,只剩下桌上的杯碟一片凌乱。(苏子与同伴)在船里互相枕着垫着睡去,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显出白色(指天明了)。
苏轼《前赤壁赋》赏析
苏轼的《前赤壁赋》通过月夜泛舟、饮酒赋诗引出主客对话的描写,既从客之口中说出了吊古伤今之情感,也从苏子所言中听到矢志不移之情怀,全赋情韵深致、理意透辟,实是文赋中之佳作。下面是我分享的赏析,一起来看一下吧。
【原文】
前赤壁赋[1]
作者:苏轼
壬戌之秋[2],七月既望[3],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4],水波不兴[5]。举酒属客[6],诵明月之诗[7],歌窈窕之章[8]。少焉[9],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10]。白露横江[11],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12]。浩浩乎如冯虚御风[13],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14],羽化而登仙[15]。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16]。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18]。渺渺兮予怀[19],望美人兮天一方[20]。”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21]。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22],如泣如诉;余音袅袅[23],不绝如缕[24]。舞幽壑之潜蛟[25],泣孤舟之嫠妇[26]。
苏子愀然[27],正襟危坐[28],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29]?”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30]。’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31],东望武昌[32],山川相缪[33],郁乎苍苍[34],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35]?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36],舳舻千里[37],旌旗蔽空,酾酒临江[38],横槊赋诗[39],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40],驾一叶之扁舟[41],举匏樽以相属启穗芹[42]。寄蜉蝣于天地[43],渺沧海之一粟[44]。哀吾生之须臾[45],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46]。知不可乎骤得[47],托遗响于悲风[48]。”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49],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50],而卒莫消长也[51]。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52];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53],族橡而吾与子之所共适。[54]”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55]。肴核既尽,杯盘狼籍[57]。相与枕藉乎舟中[58],不知东方之既白。
【注释】
[1]这篇散文是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苏轼贬谪黄州(今湖北黄冈)时所作。因后来还写过一篇同题的赋,故称此篇为《前赤壁赋》,十月十五日写的那篇为《后赤壁赋》。赤壁:实为黄州赤鼻矶,并不是三国时期赤壁之战的旧址,当地人因音近亦称之为赤壁,苏轼知道这一点,将错就错,借景以抒发自己的怀抱。
[2]壬戌:宋神宗元丰五年,岁次壬戌。
[3]既望:农历每月十五日为“望日”,十六日为“既望”。既,过了。
[4]徐:舒缓地。
[5]兴:起,作。
[6]属(zhǔ 嘱):敬酒,劝酒。
[7]明月之诗:指《诗经·陈风·月出》,详见下注。
[8]窈窕之章:《月出》诗首章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窈纠”同“窈窕”。一说指《诗经·周南·关雎》篇中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句,与后文中的“思美人”相应。
[9]少焉:一会儿。
[10]斗牛:星座名,即斗宿(南斗)、牛宿。
[11]白露:白茫茫的水气。横江:笼罩江面。
[12]此二句意谓:任凭小船在宽广的江面上飘荡。纵:任凭。一苇:比喻极小的船。即谓船小得像一片苇叶一样。《诗经·卫风·河广》:“谁谓河广,一苇杭(航)之。”如:往。凌:越过。万顷:形容江面极为宽阔。
[13]冯虚御风:乘风腾空而遨游。冯:通“凭”。虚:太空。御:驾御。
[14]遗世独立:出离尘世,超然独立。
[15]羽化:道教把成仙叫作“羽化”,认为成仙后能够飞升,像长了翅膀一样。登仙:登上仙境。
[16]扣舷:敲打着船边,指打节拍。
[17]桂棹(zhào 赵)兰桨:用兰、桂香木制成的船桨,前推的叫桨,后推的叫棹。
[18]空明:月亮倒映水中悄毕的澄明之色。溯:逆流而上。流光:在水波上闪动的月光。
[19]渺渺:悠远的样子。
[20]美人:比喻内心思慕的贤人或理想。
[21]倚歌:按照歌曲的声调节拍。
[22]怨:哀怨。慕:眷恋。
[23]馀音:尾声。袅袅:形容声音婉转悠长。
[24]缕:丝缕,形容声音细丝。
[25]幽壑:深谷,这里指深渊。此句意谓:潜藏在深渊里的蛟龙为之起舞。
[26]嫠(lí)妇:寡妇。白居易《琵琶行》写孤居的商人妻云:“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舱明月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这里化用其事。
[27]愀(qiǎo)然:忧愁变色。
[28]正襟危坐:整理衣襟,严肃地端坐着。
[29]何为其然也:箫声为什么会这么悲凉呢?
[30]所引是曹操《短歌行》中的诗句。
[31]夏口:故城在今湖北武昌。
[32]武昌:今湖北鄂城县。
[33]缪:通:“缭”(liáo),环绕。
[34]郁:茂盛的样子。
[35]孟德之困于周郎:指汉献帝建安十三年(208),吴将周瑜在赤壁之战中击溃曹操号称八十万大军。周郎:周瑜二十四岁为中郎将,吴中皆呼为周郎。
[36]以上三句指建安十三年刘琮率众向曹操投降,曹军不战而占领荆州、江陵。方:当。荆州:辖南阳、江夏、长沙等八郡,今湖南、湖北一带。江陵:当时的荆州首府,今湖北县名。
[37]舳舻(zhú lú ):战船前后相接。
[38]酾(shī )酒:斟酒。
[39]横槊(shuò ):横执长矛。
[40]侣:以……为伴侣,这里为使动用法。友:以为……朋友。麋(mí):鹿的一种。
[41]扁(piān 篇)舟:小舟。
[42]瓠(hù 户)樽:用葫芦做成的酒器。
[43]寄:寓托。蜉蝣:一种朝生暮死的昆虫。此句比喻人生之短暂。
[44]渺:小。沧海:大海。此句比喻人类在天地之间极为渺小。
[45]须臾:片刻,时间极短。
[46]挟:带,伴。长终:至于永远。
[47]骤:突然。
[48]遗响:馀音,指箫声。悲风:秋风。
[49]逝者如斯:语出《论语·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逝:往。斯:此,指水。
[50]盈虚者如彼:指月亮的圆缺。盈,指月圆,虚,指月缺。
[51]卒:最终。消长:增减。
[52]曾:语气副词。一瞬:一眨眼的工夫。
[53]是:这。造物者:天地自然。无尽藏(zàng 葬):无穷无尽的宝藏。
[54]适:享用。
[55]更酌:再次饮酒。
[56]肴核:荤菜和果品。既:已经。
[57]狼籍:凌乱。 籍通“藉”。
[58]枕藉:相互枕着睡觉。
【赏析】
无端受屈、含冤入狱的苏轼,在"乌台诗案"结案后不久,就被贬谪为黄州团练副所幸的是黄州地方官吏钦慕他的为人与俊才,非但不加管束,还常常任他在管区内纵情游山观水,而情豪兴逸的苏东坡则每游一地必有诗文纪盛,《前赤壁赋》与《后赤壁赋》就是这一时期留下的不朽名篇。
作者以往的游记散文,大多以纪游写景或于纪游中借景抒情为主,而东坡的不少散文,却开创了一种新的写法。在这些文章中,作者并不着意写景,而是以阐明哲理,发表议论为主。借题发挥,借景立论的独特风貌贯串于字里行间。《前赤壁赋》就是这种新型游记的一篇代表作。
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也就是苏轼谪居黄州的第三年初秋,他与朋友驾一叶小舟,来到黄冈赤壁下的长江中赏月游玩,明月一轮映于波平浪静的江面,凉爽的清风徐徐吹来,茫茫白露布满大江,水光山色与中天夜月相辉映,主客对酌于舟中,酒酣耳热后和着凄怆的洞箫声扣舷而歌,然后又从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箫声中引出客人思古之幽伤和对人生如寄的慨叹,文章也就此由情入理,由感情的抒发到哲理的畅达,进而以苏子的对答把全文的主旨表露出来,"变"与"不变"的理论和"物各有主"的观点好似一剂"愀然"的灵丹妙药,使客人终于“喜而笑”。
《前赤壁赋》通篇以景来贯串,“风”和“月”是主景,“山”和“水”辅之,全文紧扣风、月来展开描写与议论。以风、月之景开卷,又于文中反复再现风、月形象。歌中的“击空明兮溯流光"”则是由景入论的转折。客的伤感起于曹操的 “月明星稀”,终于“抱明月而长终”、“托遗响于悲风”的悲哀,仍然不离“风”、“月”二字。苏子的对答,亦从清风、明月入论: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景物的连贯,不仅在结构上使全文俨然一体,精湛缜密,而且还沟通了全篇的感情脉络,起伏变化。起始时写景,是作者旷达、乐观情状的外观;“扣舷而歌之”则是因“空明”、“流光”之景而生,由“乐甚”向“愀然”的过渡;客人寄悲哀于风月,情绪转入低沉消极;最后仍是从眼前的明月、清风引出对万物变异、人生哲理的议论,从而消释了心中的感伤。景物的反复穿插,丝毫没有给人以重复拖沓的感觉,反而在表现人物悲与喜的消长的.同时再现了作者矛盾心理的变化过程,最终达到了全文诗情画意与议论理趣的完美统一。
之所以说《前赤壁赋》是苏轼散文的代表作,是因为这篇文章几乎包揽了苏文的主要风格特点。宋元明清以来,不少文人纷纷指出,苏文的风格是“如潮”、是“博”,也有的说是“汗漫”,是“畅达”,是“一泻千里、纯以气胜”,确实都很有道理,但又都不够全面、确切。从《前赤壁赋》来看,苏文的风格乃是一种自由豪放,恣肆雄健的阳刚之美。文中无论说理,还是叙事、抒情,都能"随物赋形"、穷形尽相,写欢快时可以羽化登仙、飘然世外;述哀伤时,又能拿动蛟龙、泣嫠妇作比;而苏文的舒卷自如、活泼流畅,在《前赤壁赋》中也不难发现,像"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这样的句子真是一气呵成,如同“行云流水”,挥洒自如。至于语言的精练生动、词简情真,就更是可以在文章中信手举来,毫不费力。“徘徊于斗牛之间”的“徘徊”;“渺沧海之一粟”的“渺”,都是一字千钧,读来似铿锵作金石声。《前赤壁赋》一文还充分体现了苏轼散文自然本色、平易明畅的特色,那种纯真自然之美给古往今来的无数读者带来了多么难忘的艺术享受。
赋是介乎诗歌与散文之间的一种文体,从战国时荀卿的《赋篇》创其名开始,先后出现了宏篇巨制的汉赋、骈偶讲究的骈文。这篇《前赤壁赋》是韵文,从头至尾换了十二次韵;像汉赋一样,采用主客答问的方式来阐述作者的思想、认识;又似骈赋和律赋,行文之中常使用排比与对偶,具备了"赋"的基本特征,但它又不为"赋 "这种文体所拘泥,多处运用散文笔法,句式有时长短、有时整齐,参差错落,可以称得上是散韵巧妙结合、诗文和谐统一的佳篇,对辞赋体的发展与突破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苏轼《前赤壁赋》原文翻译注释与鉴赏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燃携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注〕
①窈窕之章:指上“明月之诗”中的诗句。按诗即《诗·陈风·月出》,其第一章云:“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窈纠即窈窕。
②斗牛之间:斗、牛,指天上的斗宿与牛宿。古代以星辰配地上的方位,斗牛之间下合吴越分野;吴越分野在黄州之东,故实指东方的天际。
③一苇:喻所乘小舟。语出《诗·卫风·河广》:“谁谓河广,一苇杭(航)之。”
④冯虚御风:冯同“凭”,意谓船行如凌空驾风一样。
⑤“击空明”句:意谓船桨拍着清澈江波,在月光下的水面逆流上驶。空明、流光是互文,状水也状月;溯,逆流而上。
⑥“渺渺兮”二句:运化《楚辞·九歌》“目眇眇兮愁予”句及《九章·思美人》题意,抒发贬谪黄州思君而不能见的情怀。美人,古人常用以象征君王或良友。
⑦客有吹洞箫者:此客为道士杨世昌,见宋施元之、顾禧注苏诗《次韵孔毅父久旱已而甚雨三首》注。清赵翼《陔馀丛考》卷二四《〈赤壁赋〉洞箫客》条:“东坡《赤壁赋》‘客有吹洞箫者’,不著姓字。吴匏庵(按系明人,名宽,字原博,号匏庵,卒谥文定)有诗云:‘西飞一鹤去何祥?有客吹箫杨世昌。……’据此则客乃杨世昌也。”杨世昌为绵竹(今属四川)人,苏轼《次韵孔毅父》诗中所称之“西州杨道士”皮磨伏及“洞箫入手声且哀”,即指此人。
⑧“舞幽壑”二句:形容洞箫声悲切,使潜伏于深壑中的蛟龙起舞,孤舟中的寡妇啜泣。嫠(犾í黎)妇:寡妇。
⑨“月明”二句:曹操《短歌行》中的诗句。
⑩夏口:今湖北武汉市汉口。
11、武昌:今湖北鄂城。
12、“此非”句:指汉末建安十三年(208)曹操被周瑜击败于赤壁。此,指黄州江面。“此非……乎”,是存疑句法,表示不能十分确断此地即赤壁战场旧地。孟德,曹操字。周郎,周瑜;瑜年少有威名,江东人称为周郎。
13、荆州:汉代荆州包括湖北、湖南及河南南部部分土地,汉末荆州首府在襄阳。江陵:今属湖北,数度为荆州首府。
14、江陵:今属湖北,数度为荆州首府。
15、舳舻(狕犺ú犾ú轴卢):指战船。舳是船后掌舵处,舻是船前划桨处。
16、横槊赋诗:形容气概雄迈。语出唐元稹所作杜甫墓志铭:“曹氏父子鞍马间为文,往往横槊赋诗。”槊,长矛。
17、“挟飞仙”四句:意思是,登仙、与明月这样永在是办不到的,所以只能将悲思通过箫声诉之于秋风。
18、“逝者如斯”二句:《论语·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意为川水不分日夜地这样流逝而去。苏轼引用孔子的话,又补充一句“未尝往也”,意思是川水虽游差逝去而河流仍在。
19、“盈虚者”二句:上文用“如斯”,是以舟边的长江为比,是近处,故用“斯”;此句用月为比,在远处,故用“彼”。盈虚,指月的盈亏,意思是月亮忽圆忽缺,但究竟没有消损或增大。
20、“盖将”四句:意思是,如从变动这面看,天地万物每一瞬间都在变化;从不变这面看,宇宙与人类都是长存的。
21、共适:今存苏轼手写《赤壁赋》,“共适”作“共食”,食的意思是享用。但明代以后本子大多作“共适”。两字均可通。
【文章鉴赏】
此赋作于北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作者谪居黄州(今湖北黄冈)时,因同年另有《后赤壁赋》,故世人习称为《前赤壁赋》。
关于这一次赤壁之游,苏轼在《与范子丰》函中曾有所记述:“黄州少西,山麓斗入江中,石室如丹,传云曹公败所———所谓‘赤壁’者;或曰非也。……今日李委秀才来相别,因以小舟载酒饮赤壁下。李善吹笛,酒酣作数弄,风起水涌,大鱼皆出,山上有栖鹘,亦惊起。坐念孟德、公瑾如昨日耳!”可知此赋确是记游的实录。参照同时所作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一词,更可看出赋中咏及曹操,词中咏及周瑜,两两相当;而词中“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一句,用“人道是”三字传疑;此赋中用“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一句传疑;正可与《与范子丰》函中的“传云”、“或曰”两句相发明。但一赋一词,已使黄州赤壁的声名压倒了真正的古战场嘉鱼、蒲圻间的赤壁了。
凡是记游的诗文,首先当然要求写景叙事生动有味,更需要在写景叙事中注入作家浓郁的主观感情,才能神情飞动,诗趣盎然;倘若景与情交融之外,更能从物我之间即主客观的契合之间生发出哲理的意蕴,那便是上乘之作了。苏轼的许多杰作,大抵能达到这种最高境界。例如人们都熟悉的一首小诗《题西林壁》,全诗只有四句二十八字,就景、情、理三者兼备。头一句“横看成岭侧成峰”是写景;次句“远近高低各不同”是对景下评,显示出作者看山的惊喜之情;末两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就是对主客观的关系发抒哲学的认识论的解悟了。但一首七绝究竟不能细致地写景、充分地抒情和畅遂地宣示哲理,而在一篇赋里却行。《赤壁赋》通常被归为抒情小赋,其实依其内涵的重点说,更是一篇哲理小赋。
因此,从“苏子愀然”以下主客对答的三个自然段,应是全赋的重心所在。
主客对答是赋体中传统的表现手法,主与客都是作者一人的化身。在这篇赋里,客的观点和感情是苏轼的日常的感受和苦恼,而主人苏子所发抒的则是他超脱地俯察人与宇宙之后的哲学的领悟。前者沉郁,后者达观;前者充满人事沧桑与吾生有涯的感慨,后者则表现了诗人与大自然合而为一的心灵净化的境界。
但这种意蕴都不是藉抽象的灰色的言语表述,而是诉之于月下江游的眼前景物和由景物所引起的感触,因此才有强烈的感染力和渗透力。一方是由月夜江上想起曹操的诗句,由诗句联想起曹操兵下江南、横槊赋诗的英雄气概,进而产生了“千古风流人物”不免“浪淘尽”,空留山川遗迹的感慨,转而抱恨于人生须臾,江山无穷,登仙乏术的无可奈何;一方则顺手以眼前的江水与山月作比,以水的逝去而又长流、月的盈亏而又永生的现象,阐发变与不变、瞬间与永恒的关系,归结到人生应投入大化,方能超脱无谓的苦恼。这两方面的感情,包括人生苦闷和物我参透,当然都是苏轼在贬谪生活中的烦恼以及要求摆脱烦恼的旷达态度的表露。
然而,作为全赋重心的主客对答部分,如果没有前两段为之创造环境气氛,培养情绪,那么,主客对答的感情宣泄和哲理发挥,就不能产生出色的效果,乃至缺乏基础了。首段是点题,描写赤壁泛舟的情景,就记游来说,仅此一段,文意就已独立自足。这一段的描写,主客的情绪是愉快的,轻松的,彼此都陶醉在初夜江上的泛游之中。接着,第二段是由轻松到沉重,由愉快到抑郁的过渡,快乐的扣舷而歌引出了缠绵悲凉的洞箫声,刹那间情绪就转向了莫名的惆怅。这一过渡自然圆转,不露一丝圭角,使读者不知不觉地为这种感情的抑扬起伏所吸引,迫不及待地去倾听下面的对话,并且欣然同意这段对话乃是情理之所必有,正如对话结束,愁结解开以后的喜笑重酌也是情理之所必然一样。全赋的构架布局可说是天造地设,无瑕可击的。
抒情小赋自六朝起已代替西汉的大赋成为赋的主流,并且逐渐趋向散文化,成为韵散交织的更为自由的文体。唐以后,散赋已成为赋的基本形式,比四六对仗的骈体文还要自由疏放,但诗味却更为浓郁。散赋摆脱了堆砌典故、拘守声律的束缚,句法自由,结构自由,韵律也自由。但它又确实保持着赋的精神,与散文迥乎有别。这篇《赤壁赋》可说是散赋的杰出代表作之一。
在形式上,这篇赋既抛弃了通常作赋的架势,捐除了“若夫”、“尔乃”、“是以”等通常赋体中常用的转圜接笋的辞语,使感情的流动转折十分畅遂;用韵都在有意无意之间,如出天籁,只在每节的结束数句稍加强调。如第一段的“天”、“然”、“仙”,第二段的“慕”、“诉”、“缕”、“妇”,“客曰”一段的“鹿”、“属”、“粟”与“穷”、“终”、“风”,以及下一段的“主”、“取”与“色”、“竭”、“适”等。全赋若无韵而有韵,字面上的韵涵藏在全赋的感情节奏和叙述节奏之中,斧凿之痕全泯。先不论其全赋情景哲理的含蕴,即以表现方法而论,无怪于历代文论家的推崇,以至于唐庚称颂为“东坡《赤壁》二赋,一洗万古,欲仿佛其一语,毕世不可得也”(《唐子西文录》)了。
《前赤壁赋》的原文及赏析
《前赤壁赋》全赋情韵深致、理意透辟,实是文赋中之佳作。下面是我分享的《前赤壁赋》的原文及赏析,一起来看一下吧。
前赤壁赋
宋代:苏轼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衫迅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 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梁隐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共适 一作:共食)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译文
壬戌年秋,七月十六日,苏轼与友人在赤壁下泛舟游玩。清风阵阵拂来,水面波澜不起。举起酒杯向同伴敬酒,吟诵着与明月有关的文章,歌颂窈窕这一章。不多时,明月从东山后升起,徘徊在斗宿与牛宿之间。白茫茫的雾气横贯江面,清泠泠的水光连着天际。任凭小船儿在茫无边际的江上飘荡,越过苍茫万顷的江面。(我的情思)浩荡,就如同凭空乘风,却不知道在哪里停止,飘飘然如遗弃尘世,超然独立,成为神仙,进入仙境。
这时候喝酒喝得高兴起来,用手叩击着船舷,应声高歌。歌中唱道:“桂木船棹呵香兰船桨,迎击空明的粼波,逆着流水的泛光。我的心怀悠远,想望伊人在天涯那方”。有吹洞箫的客人,按着节奏为歌声伴和,洞箫呜呜作声:像是怨恨,又像是思慕,像是哭泣,又像是倾诉,尾声凄切、婉转、悠长,如同橡塌厅不断的细丝。能使深谷中的蛟龙为之起舞,能使孤舟上的寡妇听了落泪。
苏轼的容色忧愁凄怆,(他)整好衣襟坐端正,向客人问道:“(曲调)为什么这样(悲凉)呢?”同伴回答:“‘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这不是曹公孟德的诗么?(这里)向西可以望到夏口,向东可以望到武昌,山河接壤连绵不绝,(目力所及)一片苍翠。这不正是曹孟德被周瑜所围困的地方么?当初他攻陷荆州,夺得江陵,沿长江顺流东下,麾下的战船延绵千里,旌旗将天空全都蔽住,在江边持酒而饮,横执矛槊吟诗作赋,委实是当世的一代枭雄,而今天又在哪里呢?何况我与你在江边的水渚上捕鱼砍柴,与鱼虾作伴,与麋鹿为友,(我们)驾着这一叶小舟,举起杯盏相互敬酒。(我们)如同蜉蝣置身于广阔的天地中,像沧海中的一颗粟米那样渺小。(唉,)哀叹我们的一生只是短暂的片刻,(不由)羡慕长江没有穷尽。(我想)与仙人携手遨游各地,与明月相拥而永存世间。(我)知道这些不可能屡屡得到,只得将憾恨化为箫音,托寄在悲凉的秋风中罢了。”
苏轼说:“你可也知道这水与月?不断流逝的就像这江水,其实并没有真正逝去;时圆时缺的就像这月,但是最终并没有增加或减少。可见,从事物易变的一面看来,天地间没有一瞬间不发生变化;而从事物不变的一面看来,万物与自己的生命同样无穷无尽,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呢?何况天地之间,凡物各有自己的.归属,若不是自己应该拥有的,即令一分一毫也不能求取。只有江上的清风,以及山间的明月,送到耳边便听到声音,进入眼帘便绘出形色,取得这些不会有人禁止,享用这些也不会有竭尽的时候。这是造物者(恩赐)的没有穷尽的大宝藏,你我尽可以一起享用。”
于是同伴高兴的笑了,清洗杯盏重新斟酒。菜肴和果品都被吃完,只剩下桌上的杯碟一片凌乱。(苏子与同伴)在船里互相枕着垫着睡去,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显出白色(指天明了)。
鉴赏
第一段,写夜游赤壁的情景。作者“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投入大自然怀抱之中,尽情领略其间的清风、白露、高山、流水、月色、天光之美,兴之所至,信口吟诵《诗经·月出》首章“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把明月比喻成体态娇好的美人,期盼着她的冉冉升起。与《月出》诗相回应,“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并引出下文作者所自作的歌云:“望美人兮天一方”,情感、文气一贯。“徘徊”二字,生动、形象地描绘出柔和的月光似对游人极为依恋和脉脉含情。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白茫茫的雾气笼罩江面,天光、水色连成一片,正所谓“秋水共长天一色”(王勃《滕王阁序》)。游人这时心胸开阔,舒畅,无拘无束,因而“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乘着一叶扁舟,在“水波不兴”浩瀚无涯的江面上,随波飘荡,悠悠忽忽地离开世间,超然独立。浩瀚的江水与洒脱的胸怀,在作者的笔下腾跃而出,泛舟而游之乐,溢于言表。这是此文正面描写“泛舟”游赏景物的一段,以景抒情,融情入景,情景俱佳。
第二段,写作者饮酒放歌的欢乐和客人悲凉的箫声。作者饮酒乐极,扣舷而歌,以抒发其思“美人”而不得见的怅惘、失意的胸怀。这里所说的“美人”实际上乃是作者的理想和一切美好事物的化身。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这段歌词全是化用《楚辞·少司命》:“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恍兮浩歌”之意,并将上文“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的内容具体化了。由于想望美人而不得见,已流露了失意和哀伤情绪,加之客吹洞箫,依其歌而和之,箫的音调悲凉、幽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竟引得潜藏在沟壑里的蛟龙起舞,使独处在孤舟中的寡妇悲泣。一曲洞箫,凄切婉转,其悲咽低回的音调感人至深,致使作者的感情骤然变化,由欢乐转入悲凉,文章也因之波澜起伏,文气一振。
第三段,写客人对人生短促无常的感叹。此段由赋赤壁的自然景物,转而赋赤壁的历史古迹。主人以“何为其然也”设问,客人以赤壁的历史古迹作答,文理转折自然。但文章并不是直陈其事,而是连用了两个问句。首先以曹操的《短歌行》问道:“此非曹孟德之诗乎?”又以眼前的山川形胜问道:“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两次发问使文章又泛起波澜。接着,追述了曹操破荆州、迫使刘琮投降的往事。当年,浩浩荡荡的曹军从江陵沿江而下,战船千里相连,战旗遮天蔽日。曹操志得意满,趾高气扬,在船头对江饮酒,横槊赋诗,可谓“一世之雄”。如今他在哪里呢?曹操这类英雄人物,也只是显赫一时,何况是自己,因而如今只能感叹自己生命的短暂,羡慕江水的长流不息,希望与神仙相交,与明月同在。但那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才把悲伤愁苦“托遗响于悲风”,通过箫声传达出来。客的回答表现了一种虚无主义思想和消极的人生观,这是苏轼借客人之口流露出自己思想的一个方面。
第四段,是苏轼针对客之人生无常的感慨陈述自己的见解,以宽解对方。客曾“羡长江之无穷”,愿“抱明月而长终”。苏轼即以江水、明月为喻,提出“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的认识。如果从事物变化的角度看,天地的存在不过是转瞬之间;如果从不变的角度看,则事物和人类都是无穷尽的,不必羡慕江水、明月和天地。自然也就不必“哀吾生之须臾”了。这表现了苏轼豁达的宇宙观和人生观,他赞成从多角度看问题而不同意把问题绝对化,因此,他在身处逆境中也能保持豁达、超脱、乐观和随缘自适的精神状态,并能从人生无常的怅惘中解脱出来,理性地对待生活。而后,作者又从天地间万物各有其主、个人不能强求予以进一步的说明。江上的清风有声,山间的明月有色,江山无穷,风月长存,天地无私,声色娱人,作者恰恰可以徘徊其间而自得其乐。此情此景乃缘于李白的《襄阳歌》:“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进而深化之。
第五段,写客听了作者的一番谈话后,转悲为喜,开怀畅饮,“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照应开头,极写游赏之乐,而至于忘怀得失、超然物外的境界。
这篇赋在艺术手法上有如下特点:
“情、景、理”融合。全文不论抒情还是议论始终不离江上风光和赤壁故事,形成了情、景、理的融合。通篇以景来贯串,风和月是主景,山和水辅之。作者抓住风和月展开描写与议论。文章分三层来表现作者复杂矛盾的内心世界:首先写月夜泛舟大江,饮酒赋诗,使人沉浸在美好景色之中而忘怀世俗的快乐心情;再从凭吊历史人物的兴亡,感到人生短促,变动不居,因而跌入现实的苦闷;最后阐发变与不变的哲理,申述人类和万物同样是永久地存在,表现了旷达乐观的人生态度。写景、抒情、说理达到了交融的程度。
“以文为赋”的体裁形式。此文既保留了传统赋体的那种诗的特质与情韵,同时又吸取了散文的笔调和手法,打破了赋在句式、声律的对偶等方面的束缚,更多是散文的成分,使文章兼具诗歌的深致情韵,又有散文的透辟理念。散文的笔势笔调,使全篇文情郁郁顿挫,如“万斛泉涌”喷薄而出。与赋的讲究对偶不同,它相对更为自由,如开头的一段“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全是散句,参差疏落之中又有整饬之致。以下直至篇末,大多押韵,但换韵较快,而且换韵处往往就是文意的一个段落,这就使本文特别宜于诵读,并且极富声韵之美,体现了韵文的长处。
意象连贯,结构严谨。景物的连贯,不仅在结构上使全文俨然一体,精湛缜密,而且还沟通了全篇的感情脉络,起伏变化。起始时写景,是作者旷达、乐观情状的外观;“扣舷而歌之”则是因“空明”、“流光”之景而生,由“乐甚”向“愀然”的过渡;客人寄悲哀于风月,情绪转入低沉消极;最后仍是从眼前的明月、清风引出对万物变异、人生哲理的议论,从而消释了心中的感伤。景物的反复穿插,丝毫没有给人以重复拖沓的感觉,反而在表现人物悲与喜的消长的同时再现了作者矛盾心理的变化过程,最终达到了全文诗情画意与议论理趣的完美统一。